瑞丽疫情：隔不断的家乡

发布时间：2022-03-19 06:32:49 来源：网络浏览：【大】【中】【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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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 | 杨乐雯康一帆廖阳欣徐一冉胡雪扬

撰文 | 康一帆

编辑 | 杨乐雯胡雪扬

编辑再三，林月按下了微博发送键。几十分钟后再拿起手机查看时，她发现静音的手机里已然掀起一场巨浪。微博消息通知的数字不断更新，大量的消息向她涌来。

这段讲述云南瑞丽疫情现状的文字在几小时内收获了成千上万的转评赞，把许多人的目光带向这个仍在与疫情缠斗的西南边城。自20年初疫情*，瑞丽的疫情防控就面临着严峻的考验，而地处边境，人员往来复杂更是让瑞丽疫情防控难度升级。出于防疫需要，当地人民至今已经经历了数次封城与居家隔离，整座城市的经济民生都受到较大影响。许多瑞丽人在公共平台发声，试图将众人的目光引向这座已然度过7个月封闭生活的城市。

林月并不在瑞丽。作为一名在上海求学的大四学生，她只能在为前途的奔波中遥望和牵挂着数千公里外的故乡。发完微博后，她一有空闲便会翻看底下的转发和评论内容，最让她难忘的是一位武汉人的留言：“因为经历过，所以不希望别的地方再经历这些事情。”

像林月这样在异乡牵挂着瑞丽的大学生并非少数。他们大多是土生土长的瑞丽人。在瑞丽反复的疫情和封城中，他们努力向外，又渴盼归来。

守住一条线

林月想念瑞丽。即使身在上海，林月也常常记起瑞丽街上往来的商人、满城的翡翠、凌晨十二点夜市街依然热闹的烧烤摊。母亲开了十多年的小服装店常常有许多华侨和缅甸人光顾，朋友们被她发在朋友圈的美食图片吸引，想来瑞丽旅行。边境线两边的人们只须凭借通行证即可自由往来，河流、山丘和田地在缅中边境线上蜿蜒排布着，那头是缅甸，这边就是中国。

但疫情改变了一切。自疫情蔓延全球，瑞丽作为与缅甸接壤的云南边陲小城，从缅甸不断涌入的感染者给其造成了巨大的抗疫压力。为了保障居民安全，防止缅甸*者带来的境外输入病例，2020年初，政府沿着长达169.8公里的边境线建起铁丝网围墙。官兵、警察和志愿者们聚集在此，承担起守边的责任。

边境的铁丝网围墙

（图源受访者）

因为境外输入形势严峻，边境需要人手，大学生李桥和乌兰在21年寒高端相约报名参加了志愿守边。他们驻守在南部与缅甸接壤的姐东村。队伍里面的六七个女孩在白天值守，李桥和乌兰则承担着夜晚的巡边工作。每晚七点，值守夜班的志愿者们到市政府大门集合，统一乘坐大巴前往边境线，与白天的守边人员进行换班交接。

边境线上设有许多站点，100米一个小站，300米一个大站。李桥和乌兰的主要工作是在不同的大站点之间来回巡逻，检查是否有人*以及铁丝网是否完好。巡逻完一部分边境线后，他们在途经的小站点的签到本上签上姓名与时间，抵达目标大站点后便再次折返。李桥担心巡逻时间间隔太久会让*的人钻空子，值守时常常走得特别勤，十三四分钟便走一趟。

值守分为上半夜和下半夜。为了减轻同站点另外两位叔叔的负担，李桥和乌兰常常承担更为辛苦的下半夜值班任务，凌晨两三点两位叔叔会把他们叫醒换班。巡逻的小路在芭蕉林和灌木丛之间地势较高处，宽度仅够一辆电动车通过，旁边就是高达三米配备着警报器的铁丝网。他们便走在这条路上巡逻。如果有人触碰铁丝网，警报器便会立刻报警。

铁丝网对视野阻挡不大，透过一个个网眼就可以望到对面十几米外的缅甸村庄。村里的一条水泥路串起零散坐落的水泥房屋，灯光映出活动的人影。有人在路上行走，时不时还有车辆驶过。守边的乌兰和李桥在这头望着缅甸，缅甸的村民也时不时回望过来。第一天守边时，乌兰担心望过来的缅甸人是在为*踩点，但后来他发现这其实是一种常态。“这也不算偷瞄，他们毕竟是在他们的国土。他们就站在那看看我们，然后我们也就看看他们。没有什么别的交流。”

靠近铁丝网的部分边境区域有树和灌木，一些缅甸*者会躲藏其中，伺机翻越入境。一天晚上十一点左右，乌兰在巡逻时听到了远处树丛的“咔咔”声。他担心是*者在踩点，心迅速提了起来，立刻向监控室汇报了情况。监控室调取监控后，发现是野生动物，乌兰这才放下心来。

乌兰在巡边

（图源受访者）

因此，巡边不仅需要消耗大量体力，对于人的心态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除了想睡却不能睡的痛苦，还必须在巡边的全程中都保持高度集中的精神状态，“要用手电筒照着铁丝网看看有没有什么缺漏，因为在那个时间段内可能会有人来剪铁丝网，或者是用铲子从下面挖土，钻洞过来。”

边境区位于乡村地带，地域空旷，凌晨格外寒冷。李桥第一晚穿着羽绒服还是冷到不行，第二天赶忙加了一件毛衣，又去买了一顶绒线棉帽。紧张的一晚守边结束，李桥吃完一份早餐就开始补觉，一直睡到下午。这次短期的志愿守边结束后，李桥挺自豪的：“觉得自己做了一点事情。”守边工作强度很高，即使作为一个年轻人，李桥仍然感到十分疲惫，但他还是觉得，如果以后有机会再去守边，还是“肯定要做”。

“高端佛从未回去过”

然而，自从寒高端结束赴珠海上学以来，李桥都没能有这个机会。

2021年7月4日，瑞丽姐告区出现3例本土病例。7月6日，云南瑞丽新增本土确诊病例15例、无症状感染者2例。为应对疫情，瑞丽开展全员核酸检测，并于7月7日0时对主城区实行封闭管理，所有市民居家隔离。又一次封城开始了。

李桥在放高端的前一天听到了封城的消息。因为担心返乡后离瑞困难，无法正常回校，他决定暂不返乡。而放高端更早的乌兰与封城撞了个正着。6月30日大学放高端，乌兰从昆明回到瑞丽，不料到家后的第三天，“7·4”疫情出现，瑞丽封锁，乌兰一家开始居家隔离。

这是乌兰第一次经历封城，从前在学校里听父母说起的封城经历开始真实地在他身上发生。居家隔离的日子乏味又漫长，一切生活物资都靠父亲在手机软件上下单购买。所有物资必须经过消*，才能被拿进家门。居家隔离的日子里，读书、看电视、栽种花草成为乌兰一家仅有的娱乐活动。从早到晚、日复一日的“复制粘贴”让乌兰的生活像极了一只在原地滚动的车轮，一直在循环重复，没有停止，但也没有向前。

直到八月，由于开学日期临近，乌兰才得以走出这场循环。当时瑞丽的疫情形势依然严峻，非因病、因丧、因学、因公四种情形不得离瑞。按照社区通知，乌兰属于返校大学生，虽可以离瑞，但需要在集中隔离酒店隔离七天，七天内所有核酸检测结果为阴性，方可正常返校。

离瑞就学通知

（图源受访者）

8月18日，乌兰前往指定地点进行集中隔离。他需要搭乘统一安排的大巴前往距瑞丽约100公里的芒市，在当地的酒店独自隔离七天。按照防疫要求，所有前往隔离地点的人员都必须身着防护服，且大巴内不能开空调，以防空调送风造成交叉感染。八月酷暑之下，厚重的防护服加上不流通的空气让人难以忍受。与乌兰同车的小孩汗流浃背，在闷热的煎熬下坐立难安。经历了一个半小时的劳顿，乌兰终于到达隔离酒店。在完成对随身物品的消*后，他进入房间，脱下防护服，发现贴身衣物早已湿透。

抵达酒店的隔离房间只是煎熬的开始。房间与大学中常见的宿舍四人间大小差不多。隔离期间不能外出，他被困在了一片狭小的空间内。这段时间，和乌兰最有默契的人成了送餐员。每到固定用餐时间，送餐员就会为乌兰送来隔离餐，这是一场定时的“接头行动”：送餐员放下餐盒，敲响房门；乌兰等待对方离去，开门取餐。送餐、取餐，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在反复的“咚咚”声中达成了一种默契。

不同于在瑞丽的居家隔离，这里没有父母，没有人可以和乌兰对话。除了看电视和玩游戏，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有时甚至分不清当下是白天还是黑夜。隔离房间里不能开空调，仅有的窗子上安装着限位器，只能打开一部分。房间很闷，空气不通畅，难受到一定程度时，乌兰会走到窗前，把头抵在窗子上，对着窗外发呆，试图呼吸一些新鲜空气。乌兰把头微微探出窗外，便可以看到芒市的居民区，远处的车鸣声与交谈声交叠着靠近。不同于瑞丽的停滞，这里的生活正常有序地进行着。乌兰看着窗外，怀念起往日的瑞丽。

乌兰在结束隔离后回到了昆明。昆明比芒市更繁华，更热闹。可乌兰还是想家，想瑞丽。他觉得自己这个暑高端“高端佛从未回去过”，隔离时期的乏味生活带来的是一种重复的虚无感，而他心中的瑞丽不是这样的。

瑞丽瑞丽

乌兰想回到那个真正鲜活的家乡。可因为疫情，瑞丽被按下了暂停键。乌兰只能在异乡等待着瑞丽重新恢复活力。

疫情下的瑞丽

（图源凤凰网）

李桥父亲的电器出口生意几乎停滞，他只能每日闲在家中，做做锻炼，打扫卫生。母亲是市医院感染科的护士，已经第三次奔赴一线，在为医护人员配备的酒店统一居住，只能通过视频电话与家人联系。在本地朋友发来的视频里，李桥看到熟悉的街道上门户紧闭，人影稀疏。恍惚间，他感到手机屏幕高端佛连接着两个世界：一边是繁华热闹、人群熙攘的都市；一边是高端佛静止在去年年初全民抗疫期的家乡。

今年国庆没法回家，乌兰约了同乡的朋友们在昆明小聚。即使知道不能回乡，朋友依然从外省来到昆明参加聚会，毕竟昆明离瑞丽只有711公里。

林月同样没有回家，这是她离家的第八个月。暑期瑞丽疫情反复，林月只能留校。她在上海一边准备考研，一边等待一个拥抱母亲的机会。疫情期间，母亲的服装店不能开业，林月也不愿让母亲营业，她害怕开业后会存在感染的风险。母亲很少在电话里和林月讲起自己在瑞丽的情况，林月猜想这大概也是因为母亲不想让她担心。

疫情把林月隔在了城外，却难以隔断她对家的思念。吃着母亲寄来的美味熟食，林月尝到了思乡的苦涩。瑞丽饮食的口味偏酸辣，和中国大部分地方不大一样，在上海上学的林月很难吃到家乡的味道。对于林月而言，思乡的情绪不在某一刻突然出现，而是充斥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有时候，她去食堂吃早餐，看到包子，想起家乡的米线，“就那一瞬间，感觉很想回家。”林月期待着能早日回到家乡，品尝到记忆中酸辣爽口的味道。

瑞丽需要帮助，但身在异乡的离瑞学子能做的似乎只有在社交平台帮忙转发信息，试图引起一些关注。当在社交平台看到有人问为什么瑞丽疫情反复时，乌兰总是会在评论区中一遍遍地耐心解释瑞丽的边境线有多长，瑞丽人如何守边。“我要去阐述瑞丽是什么情况，因为很少有人知道。”

林月有时会感到低落，她觉得自己回到了20年年初疫情在全国*的时候，每日浏览疫情的消息，却无能为力。思虑良久，她还是决定尽自己所能做点些什么，于是编写了那条引起大量转发和评论的微博。微博的最后一句是：“我本人希望，所有在瑞丽正在经历这件事情的人，平安健康。希望来年，我能看到我生活了18年的地方春暖花开。”